《汉朝那些事儿》——昭宣中兴1
2018-11-18 19:37:081、造反:汉武帝料事如神
汉武帝在临终前选择刘弗陵为继承人,两大烦恼并非没有道理。
为预防钩弋夫人在他死后“不安分”,避免吕后第二的局面出现,他选择了忍痛割爱,从“小事”着手,然后硬是活生生地把钩弋夫人逼上了绝路。钩弋夫人死后,汉武帝的心在剧痛之余才稍感到宽心。然而刘弗陵太年轻的问题却更是一个难剃头。
最后,思来想去,汉武帝想到了托孤。也正是因为这样,以霍光为首,金日磾、上官桀、田千秋、桑弘羊组成的“托孤五人组”浮出水面。而霍光果然不负汉武帝重托,汉武帝前脚一走,他便以首辅大臣的资格做了四件事。这四件事也使刘弗陵得以正常继承皇位和国家得以继续稳定下来。
然而,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尽管霍光想把各种不利因素消灭于无形中,但汉武帝的担忧还是应验了。那就是立了刘弗陵后,他的另两个儿子刘旦和刘胥不肯“善罢甘休”。
事实上,汉武帝死后,燕王刘旦果然不服气。心想,原本自己才是真正具有继承权的人,汉武帝这般废长立幼为哪般。
于是,就在举国悲哀、万民齐痛时,刘旦却显得很另类,他不喜不悲,不乐不嗔,面无表情地称自己“病了”,病了的好处就是可以不去长安“披麻戴孝”。当然,他没有去,但接到新皇帝即位后赐给各国诸侯王玺书后,他总得有所“表示”了。别人一般是回一封书信,一方面表示对老皇帝的无限缅怀,另一方面表示对新皇帝的无限景仰。总之,书中可极尽拍马屁之神功。但刘旦却和别人的做法不一样,他没有选择回书信,而是派了两个心腹之人寿西、孙纵以治丧为名,到长安去悼唁,名为悼唁实为侦探。
寿西和孙纵呼啦啦地去了,又呼啦啦地回来了。把众将军共立少子为帝的事原原本本地进行了汇报。最后刘旦问他们看到了汉武帝的遗诏了没有?两人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表示说不但遗诏没看见,就连鄂邑公主的影子也没有见着,事情恐怕有点儿怪啊。
好,有了这两点似是而非的消息就足矣,就可以大做文章了。于是,刘旦马上来了个“投石问路”,派中大夫到长安去上疏称颂先皇盛德,请求在天下郡国为先皇立庙祭祀。
实权在握的大将军霍光见到燕王的上疏后,第一反应,惊,第二反应,喜。心道:都说刘旦这位王爷很难伺候,不想还是挺有孝心的嘛,这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于是,他以皇帝的名义下诏褒赐燕王钱三千万,增加封地万三千户。
你这般假惺惺地想立什么庙,无非就是想乘机捞点“油水钱”嘛,这有何难,我直接拨给你就是。按理说,得到实惠的刘旦应该很高兴很知足才是,不料,面对霍光送来的“嗟来之食”,刘旦不喜反怒,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本长安当皇帝,奈何侬来赏赐我?”
为了夺回原本属于他的皇位,刘旦这下来实的了。他马上去找了两个人做帮手:中山哀王的儿子刘长和齐孝王的孙子刘泽。都是刘家子孙,论辈分论资格都比现在登基的八岁皇帝刘弗陵“老”。于是,三个人坐在一起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愤怒,最后,三个人达成以下共识:本是同根生,相煎也要急。
三个人都是实干家,既然决定“相煎”,马上就付诸实际行动了,刘长和刘泽回到各自封地“准备”去了。刘旦有了两个鼎力帮手的支持,胆子和信心大增,马上就来了个双管齐下:
1.制造舆论。刘旦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的嘴上功夫,声泪俱下地发布“讨逆”檄文。檄文无非是说登上皇位的刘弗陵不是武帝要立的储君,是大臣们自作主张弄的,最后号召天下人共同起兵声讨。
2.厉兵秣马。他招集国内亡命之徒、检阅封国军队,大肆封官许愿并且命令从相、中尉统领军队在文安县内大搞军事演习,大有磨刀霍霍大干一场之势。
然而,就在刘旦风风火火地准备要大干一场时,被人冷不防浇了一盆冷水。泼冷水的是郎中(官名,非医生之谓)韩义等对刘旦一腔忠诚的人,他们一致认为刘旦这样做很危险,等于玩火自焚,都好言劝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但已经利令智昏的刘旦左耳进右耳出,非但没有“回头”,反而“冲冠一怒”将韩义等十五名耿介之士直接送上了断头台。
种种迹象表明,造反还没造,内部出现这种情况,一般都没有好下场。果然,就在刘旦一手抓舆论、一手抓军队,万事俱备,只等刘长和刘泽两人的“东风”时,却不料他等来的结果是:刘长那里是“无风”;刘泽那里倒是起风了,只不过不是东风,而是“寒风”。
原来,刘泽在关键时候工作马虎,保密工作没有做到位,结果在临淄还没发动“起义”的东风,就走漏了风声,把起事的消息泄露给了他的同宗刘成。刘成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这还了得,汉武帝尸骨未寒,你们身为刘氏子孙就想“窝里斗”啊。于是,他本着大义灭亲的原则,立即向青州刺史隽不疑打了个小报告。
隽不疑也不是吃素的,他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在青州境内准备举事的刘泽等人抓起来关进大牢。然后,他才向“汉中央”进行汇报。
这引起了以霍光为首的汉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视,于是,他们马上派人前来调查审问。
刘泽开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无畏态势,百般抵赖。眼看刘泽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不行得来硬的了,隽不疑投其所好,马上拿出“惩罚”的工具,眼看“皮肉”得受苦了,从小娇生惯养的贵胄公子刘泽怎么能承受得住,很快就将“生死与共”的誓言抛在脑后,直接把主谋刘旦供了出来。
“三皇子”要造反,集生杀大权于一身的霍光为难了,怎么处置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处罚的结果无非是三种:第一种是直接把造反未遂的刘旦给杀了,反正他这也是罪有应得嘛。第二种是把刘旦关起来,囚禁你,让你没有自由权,更别说再想造反之类的了。最后一种是原谅刘旦这一次的无心之过,不追究其任何刑事责任。谁没有个过失?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霍光没有擅作主张,而是和“托孤五人组”进行了紧急磋商,结果五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达成如下共识:刘旦不能杀。原因是刘旦毕竟是先皇武帝的硕果仅存的两个皇子之一,属于珍稀“物种”,不能乱动。
刘旦不能杀,刘泽则必须杀。原因是:杀鸡儆猴。总得找个替死鬼,要不然这案子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总之,幸运的刘旦就这样逃过了一劫。
2、霍光:两亲家反目成仇
按理说刘旦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应该“洁身自好”才对。然而他除了觉得生命诚可贵,要好好珍惜外,更大的感受是:汉中央政府拿自己没辙。于是,他继续做他的“皇帝梦”。
鉴于上次的经验,这次他更是有备而来,首先把目光瞄向了五大辅臣之一的上官桀身上,怎样拉拢这位“人才”成了当务之急。
刘旦把“邪恶”的目光停留在上官桀身上,是有原因的:霍光和上官桀面和心不和。
事情是这样的,上官桀的儿子叫上官安,他娶了霍光的女儿为妻。两人是“亲家”。关系也很融洽,但随着上官安的女儿的出生,一切都改变了。两个“亲家”到最后竟然来了个反目成仇。
上官安生的这个女儿不但漂亮,而且聪明伶俐,当真是集才貌与智慧于一身。有了这么一个好女儿,上官安就有想法了:要是能把自己的女儿纳入后宫,将来当上统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皇后那多好啊。
然而,上官安的“痴心妄想”很快就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泼他冷水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岳父”霍光。霍光反对外孙女入宫的原因一是外孙女年龄太小,二是后宫的水太深,这浑水最好别去趟的好。
遭到岳父当头一棒的上官安并没有灰心,他又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丁外人。上官安开门见山地对丁外人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你要是能帮我的女儿当上皇后,我上官家一定不会亏待你,将来一定会让你娶公主封侯爵。”
丁外人一听大喜,上官父子现在都在朝中当大官,如果再加上皇后做金牌后盾,实现这两个梦想只是朝夕之间的事啊。于是,他以后总在鄂邑公主那里吹枕头风。事实证明,温柔帐里的枕边风最有效。
果然,鄂邑公主不久就以皇帝名义下诏召上官小姑娘入宫为婕妤,一个月后立为皇后,年仅六岁。
那么,这个丁外人又是什么来头,他和鄂邑公主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这里不妨简单地来说说。
霍光在汉武帝死后,所做的四件实事中,就有一件是接刘弗陵的姐姐鄂邑公主入宫来照顾他的起居。意思很明显,鄂邑公主以后是既当刘弗陵的“姐”、又当“妈”的双重身份了。照顾皇子,将来皇子临政,怎么会亏待自己呢?鄂邑公主自然是一百个同意了。
当然,霍光之所以钦定鄂邑公主为新皇帝的“母后”,原因是没得选。汉武帝除了卫皇后所出的卫长公主、诸邑公主、石邑公主,还有阳石公主、夷安公主以及鄂邑公主。到刘弗陵即位时,只有鄂邑公主还活着。不选她为“母后”还选谁?
就这样,鄂邑公主把情人丁外人带入了宫中。原来鄂邑公主早年嫁给盖侯王信为妻,但王信是个短命鬼,鄂邑公主年纪轻轻就守活寡,自然耐不住寂寞,结果就来了个红杏出墙,引鄂邑公主出墙的人就是盖侯门客丁外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上官安的“想法”在遭到岳父霍光拒绝后,马上把目光转向了丁外人身上,并且许下了“共繁荣”的承诺。搞定了丁外人,也就等于搞定了鄂邑公主,搞定了鄂邑公主也就等于搞定了皇上。结果正遂上官安所愿,他的女儿以年仅六岁的最小年龄成功登顶皇后宝座,一举打破最小皇后的吉尼斯纪录。
一荣俱荣,上官安的女儿升为皇后,他马上也得到了迁升令,被升为车骑将军。
上官安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站在人生的风光处,饮水思源,并没有忘了挖井人丁外人。他多少次找到岳父霍光大人,在他耳边吹着“丁外人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忠诚,如何如何善良,如何如何劳苦功高”的风,无非是想岳父帮一下忙,给丁外人一官半职什么的。
霍光本来就对女婿公然违背他的意愿把外孙女送到宫中大为光火,但眼看生米已煮成熟饭了,他也无可奈何。此时听女婿的意思,是想把丁外人封王封侯,他不干了,对着上官安就是一阵狮子吼,你小子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了,丁外人的事关你什么事,用得着这般瞎操心吗?
上官安眼看自己搞不定岳父,马上搬出了老爹上官桀来。上官桀和霍光不但是儿女亲家,还是莫逆之交的“同事”(同为五人帮的成员),两人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据说有时霍光休“公休”、“病假”之类的,就由上官桀代为处理一些事情。
按理有了这两层关系做保障,上官桀一出面,霍光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不看僧面看佛面,女婿的面子可以不给,但亲家公的面子却不得不给。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在丁外人的事上,霍光像是吃错药的蚂蚱,一条道上走到黑。
“高祖当年有令,非有功之臣不得封侯,非刘氏子孙不得封王。不知道这位丁外人符合其中哪条?”被上官父子逼急了的霍光大为光火地来了这样一句怒气冲冲的话。
上官桀哑口无言,丢不下面子的他来了个拂袖而去,结果是两人因丁外人的事反目成仇,成了不折不扣的“外人”。
霍光两拒女婿上官安,除了原则的问题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就是,霍光对上官安这个女婿一直不满。
原来,在霍光的眼里,他的准女婿不是上官安,而是京兆尹隽不疑。汉武帝死后,霍光按汉武帝的遗诏把刘弗陵扶上了皇帝的宝座,但燕王刘旦不干了。他为长,刘弗陵为“幼”,汉武帝“废长立幼”,他不服,不服的结果是马上就来了个“取乱”。
可惜刘旦在“废长立幼取乱之道”上并没有走多远,就因为隽不疑的出现而戛然而止。和刘旦一起举事的刘泽只因走漏了一点点小小的风声,就被敏锐的隽不疑捕捉到了,结果刘泽被抓,突审后,事情马上就真相大白,把刘旦造反消灭在了萌芽状态。
也就是这件事,隽不疑被提升为京兆尹。隽不疑新官上任三把火,秉公办事,强不怕、弱不欺,百姓折服,一时间“隽青天”之名闻天下。
霍光便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以霍家当时的权势,谁都想攀这门高亲!但隽不疑就是隽不疑,他并没有答应。霍光大为不解,但隽不疑却总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有。再过了一段时间,他竟然辞官做一个隐士去了。
隽不疑拒绝攀霍家这门亲,又不愿在仕途上发展,究竟是淡泊名利,还是早已料定官场的沉浮,不得而知,但霍家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而这位隽青天却得以保全性命,这是个事实。
隽不疑的婉拒,上官桀的牵线,最终霍光的女儿嫁给了上官桀的儿子。但无论如何,隽不疑才是霍光认定的“准女婿”。
话说丁外人的事,因为霍光的把关,他虽然身在宫中,却仍然是“外人”,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显赫地位。鄂邑公主因此也对霍光大为光火,连我的情人封个侯这个面子都不给,你霍光算什么东西,老皇帝重用你,新皇帝还得听我这个“母后”的。
鉴于她自己不好干预情夫丁外人的事,她选择了“迂回”的战术,决定团结上官父子,共同对付霍光,为此她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她首先动用自己的权力优势,先把上官安的职位由车骑将军变成了桑乐侯。由士变将,由将变侯,都离不开鄂邑公主的提携和帮助,上官安自然对鄂邑公主感激不已。
第二件事是解了上官父子的燃眉之急。急从何来?这得从一个叫充国的太医说起。充国原本只是一个在朝廷治病救人的小医生,但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到宫中瞎逛,结果证明宫中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他这种人能随便走随便逛的,被抓住了就关进了死牢。
充国入狱后,上官安父子却着急了。原来这充国是上官安外祖父“最宠爱的人”,外祖父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不管了,于是轮到上官安父子出力的时候了。
结果没辙了,上官父子只好又厚着脸皮去求集朝中生杀大权于一身的霍光了。结果霍光还是没有给亲家和女婿面子,说了这样一句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人乎?”
上官父子出面“保释”失败后,充国经过最高人民法院审判,最终判决是:处以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充国如果死了,上官安怎么向外祖父交代?就在上官安急得快要吐血时,鄂邑公主出现了,她没有带来一张保释令,而是带来了二十多匹重金购来的宝马。汉朝有用钱赎命的法律,当年杨仆就是靠钱救了一命。
凭鄂邑公主的身份加地位,再加上金钱效应,最终充国被无罪释放了。这件事的结果是,上官父子对鄂邑公主更加感激了,而对霍光由不满变成了憎恨,由憎恨变成了愤怒,愤怒到霍光在他们眼里已是眼中钉肉中刺。
上官父子很愤怒,他们很快就把愤怒转化成力量,决定大义灭亲,除去霍光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除去霍光,凭他们父子之力是行不通的,再加上鄂邑公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鄂邑公主乃是一介女流,实权都在霍光手中。于是,他们想啊想啊,想到了两个人。只要联合了这两个人,扳倒霍光那只是举手之劳了。
3、联合:桑弘羊理财之道
上官桀找的第一个人便是桑弘羊。桑弘羊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他也是汉武帝临终前钦点的“托孤五人组”的成员之一。
桑弘羊,洛阳(今河南洛阳东北)人,出身商人家庭,自幼善心算,十三岁即入侍宫中。在长安城里有一个响当当的绰号——理财家。
汉武帝上任后主张武力解决问题,最初十余年中,其财政开支的来源除利用文景以来的财政积蓄外,主要是靠加重各种捐税的征收,如加征口赋、算赋、助边费、商人车船税、六畜税、资产缗钱税等,还卖官鬻爵、发行白鹿皮币、银锡白金币等。然而,随着连年的对外用兵,加上他本人又纵游幸、营宫室,挥霍无度,以致府库空虚,财用不继。
为了摆脱财政困境,桑弘羊拟改革经济政策,做了两件最突出的有关“理财”的事,一举摘掉了汉武帝“贫困”的帽子。
第一件事是推行盐铁专卖政策。
第二件事就是整顿货币。
这次币制改革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将铸币权完全收归中央政府的一次创举,它最终将汉朝的币制稳定下来,使汉朝的五铢钱成为质量稳定的钱币,一直流通至隋朝七百余年而通行不废。
也正是因为桑弘羊干了两件漂亮的“理财”大实事,自元狩三年(公无前120年)起,桑弘羊的官位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由大司农丞到大司农再到搜粟都尉,都是主管财政要职的官位。直到最后升为御史中丞,位列三公,权倾朝野。汉武帝临终前把他列为“托孤五人组”的成员,可见对他的重视。
“托孤五人组”一开始还是很融洽,霍光果断,金日磾仁和,上官桀老练,田千秋善良,桑弘羊大气。但没过多久,金日磾就英年早逝,使得“托孤五人组”变成了四人组。而四人组中,原本关系最铁的霍光和上官桀因为“志不同”而变成了“道不合”。于是四人帮中就分裂成两派了。鉴于田千秋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他只在其位,不谋其权,宫中的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最好别找他,找了他也是白找。于是桑弘羊的立场就至关重要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上官桀首先想要拉拢的人便是他。上官桀原本以为搞定桑弘羊得花不少力气,但没想到,他们两个也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两人一谈就拢了。马上就站成了一条线,达成如下共识:共同对付霍光。
当然,桑弘羊“投靠”上官桀是有原因的,霍光抢了他的饭碗,事情缘由起于一场《盐铁论》的会议。
会议时间: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二月。
会议目的:对汉武帝时期推行的各项政策进行总的评价和估计。
会议创始人:杜延年(谏议大夫)。他提议:“现在年景不好,一些农民还流落在外乡,应该恢复汉文帝时的政局,提倡节俭,对下宽和,争取百姓的支持。”霍光同意了他的意见,就让各郡国推举贤良文学之士六十多人,集中到首都开会,讨论民间有什么疾苦,国家应该采取什么措施的问题,这就是“盐铁会议”。
会议主持:田千秋。
会议记录:桓宽。(后根据当时会议的记录,整理成《盐铁论》一书)
会议派别:这次会议一开始,就形成了鲜明的两派。一是以桑弘羊为代表的“政府派”,一是以贤良文学之士为代表的“民间派”。
会议议程:与其说是商讨会,不如说是辩论会更贴切些。会议开始后,政府派和民间派畅所欲言,进行了激烈的辩论。首先由“政府派”提出了他们的观点:桑弘羊代表政府派发言,他以抑扬顿挫的语气全面肯定汉武帝“轮台诏”以前各项政策,并希望继续推行这一政策的意见。
“民间派”也不是吃素的,贤良文学之士中的代表否定了汉武帝“轮台诏”以前的各项政策,要求加以全面地估价和修改政府派的意见。
随后政府派和民间派就以下三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第一,关于盐铁等官营政策的得失问题。
民间派认为:国家应当鼓励农民从事农业生产,而不应当弃农业而从事工商业活动。国家官营盐铁、酒榷、均输,将这些赢利的事业掌握在自己手中,集中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从事工商业,就是与民争利,破坏了社会纯朴的风气。而且平准、均输法,造成农民贱卖自己生产的东西,又去用高价买自己不生产的东西去上缴国家,使得农民负担很重,官府又随意收购货物,常造成物价飞涨,这有利于商人投机倒把,不利于百姓生活;盐铁官营之后,生产的农具大而不适用,质量差,价钱贵,农民不愿买,就用木头工具耕田,用手去除草,有时买盐铁要走很远的路,官吏还常强迫购买,给农民造成很多不便。
以桑弘羊为首的政府派承认了盐铁等官营事业,由于一些地方官不按国家规定的办法行事,所以造成了一些流弊,但他批驳了民间派全盘否定的极端看法。他们认为,是利多弊少,应当选良吏除流弊,继续坚持下去。因为抗击匈奴,巩固边防,救济灾民,都需要大量的开支,如果不搞这些官营事业,增加政府的收入,就要增加农民的赋税,反而会更加重农民的负担。如果国家不经营,豪强大贾就会把持这些工商业,他们不但借此鱼肉百姓,还会因此形成分裂割据势力,不利于加强国家的统—。
第二,关于对匈奴的和战政策问题。
民间派反对动用武力来解决匈奴问题,而主张和亲。他们认为,匈奴远处漠北,对其侵扰活动,主要应用德化,多给他们点儿财物,与他们和亲,搞好双方的关系,而不应当用武力解决。用武力抗击,双方都要死人,把国家的大量人力和物力用在对外战争上,除了牺牲了将士、增加百姓的负担外,对国家没有多大的好处。他们认为汉武帝对匈奴进行的几次大规模的战争,都是几个好事之臣故意夸大敌情,欺骗了汉武帝,挑起了祸端。这几次战争没有能削弱匈奴,反而造成了西汉国势的衰弱,应该追究他们的责任。
以桑弘羊为首的政府派马上进行了坚决反驳:不是我们汉朝无情寡义,不想与匈奴和平相处,也不是没有进行过和亲,而是由于匈奴反复无常,屡次破坏和亲,派兵侵扰边境,因而才被迫对匈奴动用武力。他认为反击匈奴的战争是成功的,虽然在战争中牺牲了一些将士,消耗了大量的财物,但却屡次击败了匈奴的大军,迫使其一部分投降,一部分北走,从而使国家边境得到了安稳。汉武帝反击匈奴所取得的功绩很大,将会流传千古,怎么能说它是得不偿失呢!
第三,关于行德制还是行法制的问题。
民间派主张行仁政,搞德治,反对严刑峻法,任意陷害人民。他们认为,汉武帝时法律繁多,官吏随意乱用,造成百姓犯法者多,但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法。特别是汉武帝任用的一些酷吏,如杜周、张汤、王温舒等人,连法律也不顾,随意陷害无辜的群众,动不动就一人犯罪,株连九族,搞得人心惶恐,动乱不安,因而激起了人民的反抗。他们警告说,如果继续这样搞下去,就有重蹈秦朝覆亡的危险。
政府派认为治民之道不在教化,而在励行法治。要用法治来教民,让他们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做了就会犯法。严刑峻法,百姓害怕犯法,社会秩序才能安定。如果法网疏漏,奸民就可能钻空子,因而造成社会的不安定。他还针对“民间派”对一些酷吏的指责,而对他们的政绩作了充分的肯定,他认为这些酷吏都能做到以法治事,对犯法者雷厉风行地加以处决,毫不手软,所以在他们治理的地方,能做到寇止奸禁,取得了良好的政绩。
就在政府派和民间派相持不下时,中立派顺应形势诞生了。这次领衔中立派的是霍光。他既不同意以桑弘羊为首的政府派的意见,也没有接受贤良文学之士要求全部罢除盐铁、均输等官营事业的建议,而是站在“中立”的角度做出了如下决定“罢榷酤官”:取消酒专卖政策,在部分地区停止铁器专卖,其他政策不变。
霍光的“罢榷酤官”,结果是桑弘羊的弟子很多人因此光荣地下岗了。弟子们下岗,桑弘羊当然不会不管了,于是他就想着怎么让弟子们“再就业”,但结果不识相的霍光却处处“亮红灯”,不但不给予优惠政策补偿,反而给予限制。
我手下的弟子是因为你而下岗的,你非但不给予关照,反而落井下石,分明是不把我桑弘羊放在眼里嘛。结果,桑弘羊很生气,对霍光很怨恨。
桑弘羊的不满,上官桀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于是,他马上就以“关照”为由,对桑弘羊进行了套家常拉近乎,一来两往,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就勾搭上了。结果,他们把枪口马上就一致对准了霍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4、拉拢:反霍组燕王刘旦
上官桀成功地把桑弘羊拉进“反霍组”后,想到的第二个人便是曾经造反未遂的燕王刘旦。刘旦风风火火地想大干一场,但时不利己,“反”字都还没有一撇就被消灭于无形中。也正是因为这样,刘旦“壮志未酬,壮心不已”。他时刻准备着,为的只是圆自己心中的皇帝梦。结果就在上官桀想到刘旦时,刘旦却主动地送上门来了。
上官桀想拉刘旦入伙,刘旦也想拉上官桀入伙。一个干柴,一个烈火,结果两位大老爷儿们自然是一点就着。再加上早就站在同一条线上的鄂邑公主和桑弘羊,一个新的反霍“四人帮”组成了。
于是,上官桀以燕王的名义给小皇帝刘弗陵打了一个小报告。
结论是:霍光的反心已昭然若揭,不可不防啊。办法是:保卫皇上乃是为臣的责任和义务,在这危急时刻,臣愿意离开自己的封地,回到京城来保卫皇上,免得坏人作乱。
刘弗陵接到“小报告”后,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它搁在一边,目光变得悠长而深远,良久,发出这样的感叹来:原来每个臣民都不简单啊。
第二天霍光要进宫朝见,听到燕王刘旦上书告发他的消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时竟是阵阵寒意直冲心头,他双脚哆嗦地木然站在宫门外,没能再移动半分。
眼看朝中文武百官都到齐了,唯独少了大将军霍光,刘弗陵便想派人去“请”。这时上官桀先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他说:“大将军就在门外,只是被燕王刘旦的小报告所吓,心怀鬼胎,所以不敢进来。”
刘弗陵吩咐内侍召霍光进来。霍光一进去,一句话没有说,先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脱下来,然后跪在地上,说了这样一句话:“臣罪不可恕,请皇上制裁。”
“霍爱卿,你这是干什么呀。”刘弗陵不顾堂堂一国之君的身份,下石阶把霍光扶起来,亲自为他戴好帽子,柔声道:“朕知道有人陷害你啊。”
霍光又惊又喜,失声道:“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燕王的小报告是假的。”刘弗陵胸有成竹地说。随后他马上进行了解析:“大将军检阅羽林军是在长安附近,调用校尉也是最近的事,前前后后不到十天的时间。如此短暂而仓促的时间,身在遥远的北方的燕王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知道了,要打个小报告送来,只怕再怎么快马加鞭也还在路上啊,怎么能这么快就送到了我的办公桌前呢。这明明是有人想陷害大将军啊。”
霍光和别的大臣听了,没有一个不佩服小皇帝刘弗陵的聪明和老道。一时众人齐声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英明”的刘弗陵又对大臣们说:“你们得把那个送假奏章的人抓来查问,还霍爱卿一个公道。”
上官桀怕这样追查下去,把他们的阴谋查个水落石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对汉昭帝刘弗陵说道:“这种小事情,不值得陛下去追究啊。”
“罢了,罢了,这事点到为止,就先到这里吧。”刘弗陵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上官桀一眼。
上官桀战战兢兢,闻言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心中暗叹侥幸,这件事总算和稀泥和下去了。然而,上官桀不会料到,刘弗陵不追究的背后是因为明白了什么,从此,刘弗陵对上官桀的人品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和不信任,与之相反的是对霍光更加宠信了。
眼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上官桀与儿子上官安几次交头接耳后,达成如下共识,十六个字:“杀死霍光,废掉昭帝,诱杀燕王,自立为皇。”当然,当他把四人帮的另三位成员招来,他的话马上就缩水了,就变成了十二个字:杀死霍光,废掉昭帝,迎立燕王。
三人对上官桀的计谋表示同意,并且制定了具体行动方针:鄂邑公主负责举行一次“鸿门宴”,在宴席上解决“老毒物”霍光。只要解决了这个实权在握的“老毒物”,一切就好办了。燕王刘旦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带兵入京。而上官桀和桑弘羊则负责“接应”和“望风”的工作,总之,一句话:共同努力,里应外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鄂邑公主按照上官桀既定的行动方针,积极筹备着“鸿门宴”,上官桀父子眼看事情都在朝自己所预期的那样发展,自然是欢欣鼓舞。正是在这样的欢欣鼓舞下,上官父子两人提前来了个“庆功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结果就是这场关起门来的“庆功宴”,竟引起了朝中一个大臣的注意。这个人就是谏议大夫杜延年。他见上官父子可疑就派人去明察暗访,结果是:上官父子行为反常,似乎有什么重大的阴谋。
杜延年不敢怠慢,马上就向霍光进行了汇报。霍光一听也是半信半疑,毕竟上官父子一个是自己的亲家,一个是自己的女婿,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就算有点小过节,也不会对自己下黑手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鄂邑公主请他去喝酒。鄂邑公主一介女流,平时只是点头之交,怎么突然要请他去喝酒呢?疑惑中的霍光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次宴会宴请的只是他一个人。
一个人的宴会,宴无好宴啊,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嘛!事实摆在眼前,霍光终于无奈地下结论了。正在这时,搜粟都尉杨敞也上报“四人帮”“欲造反”的消息,霍光不再迟疑,马上向汉昭帝进行了工作汇报。汉昭帝马上下达了对“四人帮”的逮捕令。
接下来,该是霍光表演的时候了。他没参加鄂邑公主的鸿门宴,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己马上举行了一场“鸿门宴”,他假意传诏请上官父子来赴宴,结果不知情的上官父子一到宫中就被“刀斧手”砍了头。
霍光以快刀斩乱麻之势解决了上官父子,马上派兵把“四人帮”中另一位成员桑弘羊的大府包了个严严实实,结果瓮中之鳖的桑弘羊只有被抓的份儿了。
霍光一发力,就把上官父子和桑弘羊来了个一网打尽。可怜的鄂邑公主后知后觉,还在苦苦等待霍光“光临”她的寒舍。结果霍光并没有令她失望,终究还是来赴她的“鸿门宴”了。
霍光不但来了,还带了一大堆人,一大堆手持明晃晃的刀剑的人,当霍光说出“鄂邑公主,你已经被包围了”的时候,鄂邑公主终于明白了什么:生,已经没有希望了;死,就在眼前。
鄂邑公主选择了自我了断的方式,用手中的剑解决了自己的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丁外人知道霍光不会把自己当“外人”看的,也追随鄂邑公主去了。至此,霍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就摧毁了“四人帮”中的三个“主内”成员,只剩下“主外”的燕王刘旦还在做他的黄粱大梦。
当噩耗接二连三地传来时,情知阴谋败露的刘旦这才慌乱起来,只见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关键时刻只好又把燕相平招来,询问对策。
“看来我只剩下举兵起事这一条路可走了。”刘旦说。
“左将军已死,‘四人帮’已缺了四分之三,我们没有了内应,举兵也是于事无补了。”燕相平叹道。
“悔不该不听相国之言,才惹今日之祸啊。”刘旦无奈道,“但事已至此,难不成坐以待毙不成?”
“坐以待毙也比飞蛾扑火要好,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四人帮’造反的事,你再起兵,只怕连家族也不保了。”燕相平话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起兵,死路一条;不起兵,也是死路一条。不起兵,死的只是自己。起兵,死的不单单是自己,还包括你的全家。刘旦,现在就看你的选择;是死自己一个人,还是想搭上你家族所有人的性命了。
刘旦是个明白人,他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家族的做法。不过,他死之前,还玩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把他后宫的花花艳艳的妃妾都叫来,举行了“告别宴”。宴会上且歌且舞,酒水和泪水融为一体,当真是壮观至极。
李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刘旦说:人生失意须尽欢,莫使美人空对月。我说:人生无意须尽欢,莫使生死空对月。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何不想痛饮的时候就痛饮,这才是人生的真正欢乐。
就在刘旦须尽欢时,汉昭帝派来的“纳命使臣”也到了,“纳命使臣”带来了汉昭帝的玺书。刘旦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接过玺书,但见上面写道:“你只有叛逆的心,没有一点忠义仁爱,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先皇地下有知,你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高祖皇帝呢?”
汉昭帝玺书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劝刘旦自裁,免得他亲自来“诛戮”,从而背上杀兄之恶名。刘旦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本来就准备“以死谢罪”,保全家族,这时,酒壮英雄胆,他没有再迟疑,拔剑就给了自己一剑。据说也许是刘旦挥剑的姿势太优美了,以至于追随他而去的妃妾竟然有二三十人之多,当真印证了这样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汉昭帝随即封追谥“识时务”的刘旦为刺王,赦免了他的儿子的死罪,只是贬为庶民。燕国也随着刘旦的死去而飘逝,变成了一个郡。
鄂邑公主的儿子被撤了侯爵,只有上官皇后事先毫不知情,再加上又是霍光的外孙女,成了这次的“不动产”。
5、终了:独在异乡为异客
话说汉武帝驾崩后,朝廷上下,悲伤的悲伤,夺权的夺权,造反的造反,总之,天塌下来了,还会有另一块天顶着。只是忙碌的人们不会知道,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被困在匈奴的苏武听说汉武帝噩耗后,他面朝南方,竟然忍不住号啕大哭,其声也切,其情也真,最后,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心中咯血了,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悲伤。
也许是怕汉武帝一个人去黄泉路上太孤单,不久,且鞮侯单于竟然来了个“舍身相陪”。这个“雄心勃勃”的短命鬼,年纪轻轻就随风飘逝了。且鞮侯单于死后,壶衍鞮单于即位。壶衍鞮单于上任和前几位单于的想法是一样的,怕自己刚坐上单于的位置,汉朝就乘机对他们“动武”,所以又故伎重演,用上了老掉牙的“忽悠”政策——求和。
此时汉朝物是人非,即位的汉昭帝刘弗陵还是个小毛孩,揽政的霍光属于保守派的人物,自然没有心思再对匈奴“动武”了。因此,明明知道匈奴求和的诚意几乎为零,霍光对匈奴使节的到来还是按“贵宾”进行了隆重的接待。
在随后的接待会上,匈奴使者向大汉皇朝的“总理”霍光转达了匈奴壶衍鞮单于诚心诚意求和的意愿。霍光首先对壶衍鞮单于睦邻友好的态度表示感谢,随后,他表达了大汉也诚心诚意和匈奴建交的愿望。最后霍光委婉地提出了一个小小要求:匈奴释放扣留的汉朝使节。匈奴如果真心和大汉“求和”,就应该先把扣留的汉朝使节放了,以示诚心。
匈奴使节表示他理解“总理”的心情,但他们表示做不了主,请求汉朝派使者跟他一起去匈奴,商讨这件事。
霍光欣然同意,于是派汉使出使匈奴。
面对汉使,壶衍鞮单于同样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当听说汉使提出的条件后,壶衍鞮单于表示同意,不就是放了扣留的汉使吗?这个没问题啊。但当汉使点名要求释放苏武时,壶衍鞮单于原本轻松的面孔顿时严肃起来,他先很遗憾地说一句对不起,然后告诉汉使苏武他已经死了。
面对壶衍鞮单于的忽悠,汉使信以为真,就在他们准备带着一分遗憾、两行清泪回国时,常惠出现了。这个当年作为苏武副使一起被扣的常惠听说汉朝派使者来了,千方百计终于联络上了他们。他告诉了汉使苏武还活着的消息,并且教他们营救之法。
于是,汉使临行前又改变主意,再一次会见了壶衍鞮单于,这一回,不再拐弯抹角,直接点明要接苏武一同回国。壶衍鞮单于自然还是那句老话:我不是告诉你们,苏武他早已死了吗?
“大王如果想真心和汉朝和好,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们。”汉使义正词严地说。
壶衍鞮单于原本是不想把苏武送走,想把这样千年难遇的有骨气的人才占为己用。此时面对汉使的质问,毕竟做贼心虚,只是结结巴巴地一味搪塞:“此话怎讲?”
汉使喃喃地道:“我们皇上在御花园射下一只大雁,雁脚上拴着一条绸子,上面写着:‘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落款是北海牧羊盼归国的苏武。既然苏武明明在北海牧羊,大王您为什么要说他死了呢?”
汉使按照常惠教他的“飞鸟传书”的方法,果真,他的话一出口,壶衍鞮单于顿时像哑了炮无言以对,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或许一个人的真心,能够感动天感动地,但却没有听说过能感动鸟的?”
他马上向汉使进行了诚挚地道歉,最后表示“一定放人”。汉使并没有小富即安,他马上提出了把常惠、马宏等汉使一并归还汉朝的要求,并且说,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两国关系和平友好发展下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壶衍鞮单于不答应也不行了。只好无力地挥了挥手,极为痛苦地说了两个字:放人。
就是因为“放人”两个字,李陵和苏武又有一次面对面的机会了——李陵是奉壶衍鞮单于之命到北海去召还苏武的。接下来匈奴为苏武举行了“告别宴”,宴上,李陵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并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无奈,苏武想劝李陵跟他走,李陵只回答了八个字:“异域之人,一别长绝!”
说完,悲伤阵阵,无尽泪水滚滚落。李陵站起身来,拔出身上所带佩剑,然后就是一阵狂舞,那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心情?只见他边舞边吟道:“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颓。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劝君更饮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苏武和李陵痛饮,一醉方休,只是一个人喝下的是苦尽甘来的百年老窖,一个人是喝下人生的苦酒。人生的路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回头可走。
后来霍光念在旧交的份儿上,派任立政等做“说客”到匈奴想把李陵说服回国,身在异国他乡的李陵依然坚持不肯吃“回头草”。任立政甚至在回国前,还对李陵一步三回头地说:长安欢迎你。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苦与痛。”李陵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已经受了一次羞了,你还想我再受第二次辱吗?”
最终李陵为了尊严客死他乡,悲哉惜哉叹哉。
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苏武随汉使团回到了长安。他出使时是个四十岁的壮汉,在异国他乡苦苦挣扎苦苦等待十九年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回来了,带着那根早已光秃秃的使者节杖,带着副使常惠、徐圣和赵终根等九人,带着满腔赤子爱国之心,带着永不泯灭的骨气和民族之魂,带着后世为之流传和景仰的大无畏精神,回来了,创造了一个“海外游子”异地游最长时间的奇迹。
也正是因为这样,长安的居民自发地组织起来,夹道欢迎这位只有五十九岁,但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苏武紧握手中的秃头节杖,发出最耀眼的光。人群中发出这样的感叹来:“大丈夫当如是耳。”
正在这时,苏武惊喜地发现,人群中竟然还有汉昭帝的身影,汉昭帝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了三个字:辛苦了。苏武在北海那冰天雪地、荒无人烟之处,在生不如死的艰苦条件下,没有流过一滴泪,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刹那间热泪盈眶,他哽咽道:为人民服务。
随后汉昭帝以“太牢九鼎”的最高礼节在汉武帝的陵庙中进行隆重祭奠仪式,当苏武脸色含悲地郑重把节杖供在神坛上时,汉武帝如果真的九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为苏武所感动。
苏武被汉昭帝封了一个新鲜出炉、专门为他设置的职务:典属国。这个职务和现在的外交官差不多,主要负责汉朝与他国之间的往来和外交。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就在苏武回归祖国的第二年,上官桀、上官安父子和桑弘羊组成的“四人帮”谋反被先知先觉的霍光镇压。苏武的儿子苏元因为“参与罪”,连累父亲,使得苏武头上的乌纱帽掉了,回家种田去了。
直到汉昭帝死后,苏武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因为参与了拥立汉宣帝的组织当中去,被赐爵关内侯,一代忠良终于迎来最美的“夕阳红”。
6、西域:各国的见风使舵
张骞的两次“西游”,结果西域各国都知道了遥远的东方有一条巨龙,他的名字叫汉朝。而汉朝急于联合第三方的力量,以便对头疼的匈奴形成合围之势,但结果西域各小国虽然羡慕强大的汉朝,但并不畏惧,原因是:汉朝离他们太远。山高皇帝远,能拿他们如何?
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他们一相情愿的想法,随着汉武帝派出赵破奴和李广利的千里远征,他们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拿鸡蛋碰石头,无异于自取灭亡。于是他们马上对汉朝表示臣服,对汉使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见面语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但这种“乐”并没有乐多久,随着汉武帝的逝世,西域各国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而此时汉昭帝年幼,霍光只能和匈奴进行没有结果的和亲谈判,但随后两位“民族英雄”的出现,却让这一切得到了改变。
首先,我们来看第一个“民族英雄”范明友。
就在汉朝和匈奴大打“和平”的牌子、进行忽悠和反忽悠时,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叫乌桓的小国却浮出了水面,他站出来第一个公然“宣布”独立。汉朝和匈奴正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空闲来管这个不安分小国。眼看汉朝和匈奴都对他“无动于衷”,乌桓决定首先给匈奴一个“下马威”再说。结果在攻其不备之下,竟然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匈奴中心地带挖了老单于的坟墓才尽兴而归。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匈奴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扬言要倾国之兵对乌桓动武,这下乌桓才知道马蜂窝捅大了,于是马上向汉朝求救。汉朝本来恼怒乌桓平常的“不安分”,但面对乌桓可怜兮兮的求救,此时掌管朝中一切大权的“总理”霍光陷入了左右为难的艰难境地。救,只不过去做吃力不讨好的苦事,不救,乌桓如果真被匈奴给“吃”了,对汉朝来说是此消彼长的不利大事。
霍光作为朝中实际的“揽权者”,当然有高人一筹之处,很快,他就想到了一条妙计,八个字:明攻匈奴,暗取乌桓。用意很明显,与其等你匈奴来“吃”乌桓,不如我大汉先下手为强,先“吃”了乌桓再说。
结果范明友被委以重任,被封为度辽将军挂帅亲征。范明友只带了两万人马就呼啦啦地朝匈奴奔去。按照汉武帝时对匈奴的军事行动动用人马都是十万以上,这点儿人马显然少得可怜,然而,两万人马,对范明友来说已足矣。因为他得到霍光的交代,只需吓退匈奴就行了,真正的目的在于对付乌桓。
于是,范明友的军队行走得很慢,因为他们不单身上要背着重重的干粮和行李,还要高声呼喊。口号很多,无非是大骂匈奴的“冷言恶语”,比如骂匈奴出尔反尔,比如骂匈奴无情无义,总之有什么狠毒的话尽管往匈奴身上招呼。结果范明友率军慢腾腾地边走边骂,直把匈奴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走到塞外时,效果看得见了,匈奴早已听到风声,主动放弃对乌桓的军事行动,脚底抹油,开溜了。
听说匈奴退了,范明友马上对部队进行了紧急整改,首先卸下身上的所有的包袱,用身上的干粮饱食了一顿,然后下达禁口令,不许再高声喧哗半句,最后,焕然一新的汉军,开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冲锋。
此时的乌桓正为匈奴的退兵而欢欣鼓舞,正敞开城门举行“庆功宴”,结果有一大群来路不明的人不请自来,他们冲进来就是一阵刀光剑影,猝不及防的乌桓人顿时血肉模糊,哭爹喊娘,只有四处逃窜的份儿。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出奇的顺利,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入乌桓城的范明友,最后清点战利品时,数到被汉军砍下的人头居然有六千人之多,伤的更是不计其数。试想,一个小小的乌桓总共才那么一点儿人,用灭顶之灾来形容这次偷袭一点儿也不为过。
结果范明友不但一战而扬名海外,班师凯旋时,头上多了一顶“平陵侯”的帽子。而范明友手下的平乐监傅介子因为立下了赫赫战功,也引起了霍光的另眼相看。
第二个民族英雄就是傅介子。
楼兰国是汉朝通往西域的交通要冲,也是一个小国。自公元前108年赵破奴将军率领七百精骑猝不及防地掳获楼兰王后,楼兰国已臣服汉朝。汉军走后,匈奴发兵击之,楼兰王只好把一个王子送到匈奴做人质,另派一个儿子到汉朝做人质,来个两头都不得罪。李广利西伐大宛凯旋时,匈奴中途拦截汉朝军队未成,又派骑兵潜藏在楼兰国,寻机打劫汉朝过往使者、商队,汉武帝下令派兵拘捕楼兰王抓来问罪,楼兰王直言了匈奴和汉朝都得罪不起的苦衷,汉武帝就没有治他的罪,匈奴从此也不信任楼兰王。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楼兰国王去世,楼兰人请求汉朝归还楼兰王子,以即位做楼兰国王。但问题是当时楼兰王子虽然在大汉是作为“人质”,却无法无天,目空一切,结果因犯了法落得和司马迁一样的下场——受了宫刑。换句话说,这个楼兰王子已是废人了,但这件事汉朝向楼兰国又难以启齿,说出去无异于自寻麻烦。因此,面对楼兰的请求,汉朝的回复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另立新王。非但如此,汉朝还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另遣一个王子入汉朝。新上任的新王慑于汉朝的国威,只得再派一个王子到汉朝当人质。
但这个新王又是个短命鬼,上任没有多久就一命呜呼了。结果这次头脑开窍的匈奴人马上放了在匈奴的王子,让这位叫安归的王子即位当了楼兰国王。
安归上任后,汉朝不干了,他们马上派出汉使到楼兰,要求安归亲自去汉朝朝觐。去还是不去,这是个头疼的问题。就在安归犹豫不决时,他的小老婆和继母对他进行了劝诫:“先王曾派两个王子到汉朝,结果却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如今大王您还想去自投虎口吗?”
最终安归决定不再去步两位王子的后尘,对汉使进行了义正词严的拒绝。拒绝容易,但后果安归也是知道的,汉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安归本来就是在匈奴长大,此时自然玩起了“投入母亲的怀抱”的知恩图报游戏,索性撕下“两派三刀”的伪善面罩,直接归附匈奴。
楼兰的举动,汉朝自然不能不管。于是在平定乌桓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傅介子出场了。
霍光派傅介子出使西域各国,进行游说工作,目的只有一个:和匈奴站一条线上是没有出路的,只有跟着汉朝才有好日子过。公元前77年,傅介子奉命出使大宛,并且受大将军霍光的指令,去顺路责罚楼兰、龟兹等国早些年的罪过,并扬言“大将军”(霍光)要带兵来亲征。楼兰王和龟兹王是见风使舵之人,马上向他谢罪,并且诚恳地承认自己的“罪过”。
傅介子眼看他们认罪态度良好,于是来了个“杀鸡儆猴”的表演,这时刚好也有匈奴使者到乌孙等西域各国游说,正在龟兹停留没有走,傅介子便乘机杀死了匈奴使者,然后,才大摇大摆地回国。
接下来傅介子向霍光进行了工作汇报:楼兰、龟兹等西域各国对汉朝反反复复,不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甘心服汉的。
霍光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但同时也表示了无奈:国家在汉武帝时因多年动武,导致国库已成赤字,如果想直接对西域各国动武,只怕人力、物力、财力上都有困难。
傅介子说:平定西域各国,不用千军万马,仅凭我一人之力就足矣。随后在霍光的惊讶声中,他说出了心里的计划,很简单明了,两个字:暗杀。傅介子的解释是:只要去西域暗杀了龟兹王,就可以起到对西域各国震慑的作用。
杀鸡儆猴,实是一条不错的妙计。霍光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是他把傅介子行刺的对象由龟兹王改成了楼兰王。楼兰王是喝着匈奴水长大的,不除去这样不听话的异类不行啊。
于是乎,傅介子马上上演他的第二次“西游记”了。楼兰王听说傅介子又来了,很不高兴,只是派普通官员来迎接他,自己则给了傅介子一个“闭门羹”。傅介子打定主意,见机行刺安归,此时楼兰王连面都不愿见,怎么行刺?于是对接待他的官员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奉天子之命,翻山越岭远道而来,不是来白吃白喝的,是来给你们发奖金的,你们如此怠慢,大王连见都不见我,看样子我还是去别的地方好,这年头真奇怪,有奖金都没有人愿拿。”说着故意露出所带的金银珠宝。
接待官哪里见过这么多黄灿灿的金子和亮晶晶的银子,眼睛都直了,急忙向安归进行了汇报。安归听说天上竟有掉馅饼的事,那自然是喜上眉梢,赶紧安排酒席,为傅介子“接风洗尘”。
傅介子把金帛放在桌子上,直看得安归眼花缭乱,于是来者不拒,两人开始痛饮,结果等安归喝到有七分醉意时,傅介子有话对安归说了:“我们大汉天子有密诏在,只是这里人多,不便当面陈述。”
安归于是令左右之人都退到帐外去了。接下来的故事就有点儿老套了,傅介子乘宣读密诏、安归跪身接旨之机,轻而易举就将手中的小刀插进了安归的胸膛。然后,傅介子割下安归的人头,威风凛凛地出了帐篷,对早已呆若木鸡的楼兰士兵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的大王私通匈奴,多次杀死汉使,汉朝天子特派我来诛杀他,安归死有余辜,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千万不要轻举乱动,最好都臣服我大汉,否则难免赴安归的后尘。”
楼兰士兵此时早已是群龙无首,被傅介子的气势所慑,惊恐之余,都纷纷表示“臣服”。傅介子接下来充分发挥一名领导的才华,进行了长篇大论的演讲。他首先表示,各位的官位和职位都不会改变,给楼兰士兵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接着,他安排了新的楼兰王。这个新楼兰王便是在汉朝做人质的尉屠耆。他叫楼兰臣民耐心地等新王的到来。最后,他提着安归的人头,扬长而去。
傅介子凭借一腔热血,在楼兰境内取了安归的人头,来去如风,如入无人之境。结果他被霍光封为义阳侯。而“软禁”在汉朝多年都没有自由的尉屠耆时来运转,拿着霍光封给他的鄯善王印,带着嫁给他的汉朝宫女,领着派给他的亲兵护卫队,风风光光地回到了楼兰国。
他上任后,楼兰国马上变成了另一个名字——鄯善。
7、恩怨:汉朝匈奴与乌孙
汉武帝死后,年幼的汉昭帝即位,匈奴也换了新的单于,由于两个对手都是“新鲜派”选手,都没有直接开打,而是选择了拖延时间的“和亲”。结果这样的和亲谈来谈去没有谈出什么名堂,西域却开始兴风作浪了。
第一个发出挑战的是乌桓国。但结果雷声大雨点小,民族英雄范明友一出马,就吓得成了缩头乌龟。相对于乌桓的“软弱”,同样姓“乌”的另一个西域国乌孙就显得“强悍”多了。在汉朝两位“民族英雄”示威后,他仍然不为所动,对外严重申明自己是“独立国”。不但不买汉朝的账,而且对匈奴更加不客气,直接就对着干起来了。
小小的乌孙国之所以敢与强大的匈奴动武,那是有历史原因的。
匈奴崛起之前,左右都有强邻,秦朝时期的格局是“东胡强而月氏盛”。东胡分布于西拉木伦河流域与老哈河流域;月氏则分布在河西走廊,以及宁夏、甘肃一带,西至阿尔泰山,东至河套。匈奴冒顿单于杀父夺位之前曾在月氏为人质,可见那时匈奴的“渺小”。
如果说匈奴是处于两大强国中的“夹缝”,那么乌孙则是“夹缝中的夹缝”——匈奴西边的小国。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时的乌孙在别国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汉文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77年),月氏对乌孙施行了“掠吞政策”,结果小小的乌孙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很快就失守了,
连乌孙昆莫王难兜靡都成了刀下之鬼。
亡国后的乌孙部众纷纷逃亡,迁徙到今哈密、巴里坤、吉木萨尔、乌鲁木齐、玛纳斯一带游牧,成了真正“移动的民族”。而王子猎骄靡由傅父布就翎抱着投奔匈奴。据说傅父布就翎带着他逃亡途中,为了觅食,将他藏在草丛中,回来后发现狼在给他喂奶,还有乌鸦衔着肉在身旁盘旋,因有“神灵”相助才得以苟活。到达匈奴后,冒顿单于很喜欢这个“大难不死”的猎骄靡,认为他是个“神”,就将他抚养成人。
后来,逐渐强大的冒顿单于东败东胡,西逐月氏,南灭楼烦、白羊,北服丁零、坚昆等部,西南与羌人相接,东南与汉朝对垒。从那时起,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邻的二十六国皆为匈奴属国,当真是:冒顿一出,谁与争锋?
然而,好景不长,冒顿正想进一步“雄心壮志”时,生命却走到了尽头。老上单于继位后,这时的猎骄靡已长成伟岸英俊的大人了。俗说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上单于见他已成年了,该是猎骄靡回报养育之恩的时候了,便令猎骄靡率兵征战,结果猎骄靡没有令他失望,立下赫赫战功。老上单于为了奖励他,将当年一起逃到匈奴的乌孙民众交还给他,让他自成一军镇守匈奴西部重地。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猎骄靡随着势力壮大,当军臣单于上任时,他开始了替父报仇的举动,结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猎骄靡轻而易举就大败大月氏。大月氏王后和王子被逼率众逃往西南的阿姆河流域,他们穿过锡尔河,进入康居人的领地,不久又夺取了原属于巴克特里亚希腊王国的部分领土,在阿姆河上游一带重建了大月氏国。猎骄靡则在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盆地重建了乌孙国,立都于赤谷城(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东南别迭里山隘西北的伊什提克)。
猎骄靡重新建国后,翅膀长硬了,飞出去的鸟是不愿受任何约束的。于是,猎骄靡不肯再去匈奴王廷朝会。军臣单于大怒,发兵攻打乌孙,结果屡战屡败,再经过屡败屡战后,匈奴放弃了“武力”,选择了约束、牵制的办法。后来军臣单于想到乌孙毕竟帮助他们打败了月氏,并且两国有着传统的通婚关系,于是不再把乌孙当“仇敌”,而是当“盟友”,两国到了和平共处的时期。
如果说匈奴对乌孙或多或少有点儿“害怕”,进行着面和心不和的“伪装表演”,那么他们对汉朝就明显“不客气”多了。在匈奴人看来,汉朝初期的皇帝从高祖刘邦白登山一围后,产生了“恐匈症”,只会采取和亲进贡的消极政策,这个优良传统的症状一直延续到惠帝、文帝、景帝。只有到汉武帝时期,这个“不平等”的条约才终止。
汉武帝和匈奴的关系彻底搞破后,匈奴以其骑兵的优势,忽聚忽散,出没无常,经常对汉朝的边境进行“打草谷”。结果汉朝顾此失彼,焦头烂额。使得汉朝防不胜防、驱之更难,和亲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年轻气盛的汉武帝不顾一切困难,毅然决然地对匈奴发动大规模反击。在这场斗勇的较量中,汉武帝还和匈奴进行了“斗智”,他想找一个同盟者形成合围之势,来共同对付匈奴。
当时汉朝从匈奴投降过来的人中了解到以前匈奴和月氏之间的“恩恩怨怨”,于是,汉武帝就派出张骞来了一次“西游记”,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张骞取道陇西开始了他的“西游记”。尽管最终张骞出使大月氏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却给汉武帝提供了西域的情况,为中西交流奠定了基础。
联合月氏不成,汉武帝又想联合乌孙,于是重新起用因军职罪而免为庶人的张骞出使乌孙,开始了他的第二次西游。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张骞出使乌孙,猎骄靡收了汉朝的厚礼,却不想和匈奴为敌,因此当张骞提出出嫁公主给他,以求乌孙与汉朝联手对付匈奴,猎骄靡也没敢答应,自称“无福消受”。张骞在乌孙泡了四年蘑菇没有收获,便悻悻回国了。
后来猎骄靡从随同张骞到长安的使者汇报中了解到汉朝的强大,这才再派使者入汉下聘,求娶公主,愿与汉朝结为亲盟。结果貌美如花的细君公主出嫁,使得乌孙与汉朝结盟成功。
匈奴听说乌孙与汉朝交往,既恼怒,又无可奈何(匈奴此时在汉朝不断的反击下遭受重创,一个汉朝都已吃不消了,哪里还敢再兴战事),于是也来了个邯郸学步,送公主嫁给乌孙王进行和亲。面对送上门来的匈奴美女,乌孙王猎骄靡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把匈奴送上门的公主立为左夫人,而把细君公主立为右夫人。当真印证了这样一句话:左右逢源。
“持两端”乌孙开始“坐山观虎斗”,也正是因这样,汉朝两次出动大军讨伐大宛时期,乌孙也没有积极配合,而是静观其变。随后细君公主病逝乌孙,乌孙王军须靡向汉朝请求续娶汉家公主,汉武帝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是一个叫解忧公主的奇女子浮出水面,走上了历史的舞台。她的出嫁不仅使汉朝的和亲联盟得已继续下去,而且逐步显现出匈奴丧失对西域三十六国宗主地位的新开端。那么,这个解忧公主又是何许人呢?
“昭君出塞”的故事广为流传,昭君也一直为后人所景仰和敬佩。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昭君之前,解忧公主的故事同样惊心动魄,感人至深。她凭借一人之力,穿梭于乌孙、匈奴及汉朝之间,演绎出一曲可歌可泣的爱国之歌。
解忧公主的家世令人“忧伤”。她的先祖是刘交,也就是汉高祖刘邦的四弟,这个当年班上唯一的“三好学生”被刘邦封为楚王。刘交博学多才,他兢兢业业,长期恭谨为官;重用贤德的人才,国民安享富足安康。著名的申培公是刘交的同窗学友,楚元王的诗经学著曾经风靡天下。刘交死后,刘郢客承继了楚王王位;吕后时期刘郢客迁职为宗正,掌管皇族的户籍族谱;汉文帝时期改封为夷王;夷王在位仅四年,也因美好的名望被人称道拥戴。因望子成龙,期望子孙能够使汉朝的基业发扬光大,刘郢客聘请了天下堪称泰斗的名师,招募了许多杰出的人才群集在楚国都城彭城。传授学业的是两代楚王十分交好的申公,他是鲁学诗经派的祖师爷;辅佐政事的是三代楚王的老师韦孟,他是举世闻名的儒学家。楚王府的书香氛围,可谓得天独厚;楚王的身边,大都是君子一类的栋梁之材。
可惜的是夷王刘郢客的寿命太短;可恼的是不学无术的刘戊,他生活淫荡、性情骄狂,父亲去世以后,他更是无法无天。申公见刘戊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离他而去遁隐山林,韦孟也很寒心,也学着申公辞去官职。结果刘戊手下没有了人才,只剩下“庸才”。
后来,刘戊超越国家礼制修建自己的陵墓,规模宏大可比皇帝的陵墓。因为犯下所谓的私奸罪(皇帝皇后丧期间亲人不得寻欢作乐,此为急于削藩的晁错强加的莫须有的罪名),结果被汉景帝削去了楚王直属的东海、下邳两个郡,刘戊因而心怀不满。于是,刘戊一伙参与吴王的造反。最后“七国之乱”兵败如山倒,刘戊死则死尔,他的“过失”却还连累到子孙后代。自从刘戊死后,他的家族从此败落,皇亲国戚的居住地没有他们的一寸地盘,皇族宗籍里找不到他们的名字,王侯将相都不敢和他们打交道,当真印证了这样一句老话: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解忧出生在楚王府的一个偏远简陋的屋子里。谁也不会料到,就这个“丑小鸭”,千年之后的今天,她“天鹅”的芳名依然载于青史,垂范后人。
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西域最远的乌孙国客人来到长安,上疏汉廷为乌孙王求娶汉家公主,以此延续乌汉联盟。汉武帝无奈之下,想到了“丑小鸭”解忧公主。解忧公主既是他刘氏宗族的血亲,又可以让这个“罪臣”的后代去西域受受苦,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然而,汉武帝不会料到,解忧公主此一去九千里的漫漫征途何其遥远,此一去五十年的岁月何其坎坷,她如鹤翔蓝天一样奋力展翅,谱写了一首悲欢离合的赞歌。
长相美貌,善解人意,而又多才多艺的解忧公主一到乌孙,就很受乌孙王军归靡的宠爱。然而,很快解忧公主就面临两大“忧愁”:一是肚子不争气。尽管解忧公主一到乌孙就一直和乌孙王翁须靡进行着“蜜月期”,但这并没有能让解忧公主为乌孙王怀个一儿半女的。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匈奴公主的开心,因为她生有一个儿子,名叫乌就屠(后来成为乌孙小昆弥),母因子贵,这对解忧公主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二是乌孙王军须靡不久就因病去世。解忧公主和匈奴公主都依照乌孙国的习俗改嫁给了号称肥王的翁归靡,接下来解忧公主位居右夫人的不利地位。但是忍辱负重的解忧公主志向坚定,为了维护汉朝和乌孙的联盟,她马上把“忧愁”化为“优筹”,具体表现为:
1.她经常不辞辛劳地到各个部落视察民情、访贫问苦。
2.每逢发生山洪、寒流、地震等自然灾害,她都毅然奔赴前线,与各族牧民并肩战斗抗洪救灾。
3.大力发展植树造林和发展农业的活动。
4.她积极支持贤臣的建议,说服乌孙王和乌孙长老们,开通了乌孙通往大宛、康居和塔里木城邦诸国的通商口岸。
解忧公主的努力没有白费,结果乌孙和四邻国家的关系是,两个字:和睦。据说各国民众是这样来赞颂她的:汉家公主的美貌赛过天鹅,爱民如子的美德天下传颂。
也正是因为这样,匈奴对解忧公主恨之入骨,总想除之而后快。
汉昭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匈奴壶衍鞮单于调遣大军,以车师国为跳板,长驱直入乌孙腹地,先后吞并乌孙东部恶师(今新疆乌苏市一带)、车延(今新疆沙湾县一带)等大片乌孙国土,大肆掳掠民众和畜产;并且派出特使到乌孙国,威逼乌孙王背叛汉朝,交出解忧公主方能罢兵。
当时前方的战事已经十分吃紧,随时都有亡国的威胁,王廷内部的亲匈奴派也大肆活动,煽风点火,蛊惑人心,主张满足匈奴单于的要求,赶快把解忧公主交出去,否则乌孙的命运如同危巢之卵,时刻都有倾亡覆灭的危险。王廷内部人心惶惶,有人主战,有人主降,乌孙王翁归靡一时也左右为难。
谁能力挽狂澜呢?解忧公主临危不惧,凭着坚定的信念和政治胆识,做了两件事:
1.首先由解忧公主上疏,奏明乌孙国的危难情势,向汉朝请求支援,力陈乌汉联手、两面夹击匈奴的退敌之策。
2.说服翁归靡不要做“囚王”,团结乌孙贵族,调动一切积极力量,给战马加料催膘,扩军备战,奋力抗击匈奴的侵略,使匈奴大军始终不能进入伊犁河谷。
解忧公主原本以为,凭她为汉朝所做的努力,“娘家人”自然不会放任她不管。她的书信一到,汉朝肯定会派兵来为她撑腰,打退匈奴。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左等右等,盼星星盼月亮,等到花儿也谢了,就是不见娘家有人来。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大汉正值多事之秋,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来管这个“嫁出去的公主,泼出去的水”呢?
原因是汉昭帝驾崩了。
8、废帝:草根皇帝刘病己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正值仲春时节,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颗足有月亮般大小的星星,由东渐渐向西飘去,后面追随着无数的小星星,场面煞是壮观。据占卜高手分析:天下将有大事发生。
果然,同年四月,年仅二十一岁的汉昭帝就因病医治无效,猝死于未央宫。汉昭帝在位一共十三年,自十八岁举行成人冠礼,正式“执政”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这期间西域的问题就让他有的受。但好在有个为他分忧解愁的霍光,因此,他这个皇帝虽然命太短,但也是相安无事的。
汉昭帝死了,谁来继承皇位成了一个难题。如果按照刘邦当年定下来的惯例,肯定是汉昭帝的儿子来做皇帝了。可问题是,直到汉昭帝死,上官皇后还没有满十五岁,没有能力为汉昭帝怀上龙种。其他的妃嫔也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总之,用一句来说就是:汉昭帝有后(皇后)无后(儿女)。
汉昭帝既然无后,那么皇位的继承人选自然得从汉武帝的儿子里再选“贤君”了。随着燕王刘旦自作孽不可活被迫自杀,汉武帝的儿子就只剩下广陵王刘胥了。
按理说这种场面最好了,直接把刘胥推上皇帝的宝座,省时省力又省心。但霍光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相反他眉头紧锁,心有千千结,却找不到倾叙的人。
终于有一个很识相的郎官站出来说话了:“广陵王不适合当皇帝啊。”只一句,但他把霍光心里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理由如下:汉武帝当年早早便把他排除在皇帝人选之外,现在怎么可以再立他为皇帝呢?
霍光等的就是有人站出来,然后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乎,广陵王刘胥被彻底打入冷宫。既然汉昭帝又没有儿子,汉武帝的儿子死的死,硕果仅存的又不能“用”,那么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了,皇帝的人选从汉武帝的孙子辈也就是说从汉昭帝的“侄子”中来选了。
刘贺是霍光的首选,刘贺是汉武帝第五个儿子昌邑王刘髆的儿子,刘髆因为命太薄,年纪轻轻就“无寿自终”,结果刘贺继袭了其封号。霍光之所以把刘贺列为首选,原因有三:一是刘贺正好以汉昭帝“继子”的身份继承皇位;二是这样他的外孙女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做皇太后了;三是刘贺年纪轻威望低,便于驾驭。
总之,对于霍光来说,正是需要这样有点儿嫩的“人才”。那么,刘贺究竟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只用一句话来形容刘贺,就是:一个胸无大志且好色的庸才。他的“胸无大志”表现在:
1.是喜欢游玩和打猎。中尉王吉多次对他进行“忠告”:游玩有害前途。但刘贺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只当耳边风来听,话到他那里就变了:游玩有利健康。
2.是重小人亲小人。郎中令龚遂也多次进行“忠告”:近小人就是远前途。刘贺不以为然,依然整天和一些阿谀逢迎的人嬉戏游乐,并美其名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话说霍光认定刘贺为皇帝的最佳人选后,派出四大使者去请刘贺,他们是:少府史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汉。
四人接到火速请刘贺入京的命令,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赶到刘贺的封地,对刘贺说:请上路。
“上什么路?”刘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让你上黄泉路,是皇帝路。”随后四大使者说出了请刘贺上京当皇帝的事。
面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刘贺自然欢喜得不得了,马上准备行李上京去。临行前,王吉怕刘贺“误事”,特送给他一个锦囊,上面只有一句话:不轻易说话,不随便做事,凡事三思而后行。
刘贺看了锦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便把它扔了,锦囊飘散在风中。你不让我说话,我偏要说;你不让我动,我偏要动。刚出了封地,他便展示了自己“乱动”的风格,一个人策马狂奔,把四大使者及随行的几百随从抛在身后,当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抢跑”之后,接下来该轮到他露出“玩物丧志”这个毛病的时候了。当走到济阳时,刘贺突然对那里的土特产长鸣鸡和积竹杖感兴趣起来,于是,他停下前进的脚步,叫人对这“两件宝”进行收购,一只两只长鸣鸡根本满足不了他的欲望,他叫人统统买下,结果,刘贺在半路就成功进行了身份的改造,由“贵公子”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鸡贩子”。
非但如此,到了下一站弘农时,“鸡贩子”刘贺瞧见路上有很多穿着花艳、打扮入时的美少女,他心花怒放,好色的本色就此展现无遗。于是他把一大袋金银珠宝交给他的“管家婆”——大善奴。在他的金钱诱惑和强买强卖下,只要长得有几分姿色的,恭喜你,请上车吧。结果,刘贺马上就进行了身份的转变,由“鸡贩子”变成了“人贩子”。不过他这个人贩子不是组织民女去卖淫,而是仅供自己“寻欢作乐”。
如此张狂地在四大使者的眼皮底下“放肆”,史乐成代表四大使者说话了:见过无法无天的,没见过这般无法无天的。
刘贺听了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但人证物证俱在,他想抵赖也是“没有理由可言”。关键时刻,还是看龚遂的了。他站出来,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我们大王是无辜的。然后替刘贺找了个替死鬼,恭喜管家婆,你光荣地成了替罪羔羊,龚遂给他安排的罪名是:招摇撞骗。
牺牲了管家婆,保全了刘贺,就这样,刘贺一路总算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长安。霍光马上以“上官皇后”的名义对刘贺下达了上任通知书,内容很简单:立刘贺为皇太子,择日登基。
霍光这样是想安刘贺的心,然后选择“黄辰吉日”迎接这位新皇帝的上任。然而,就在择日期间,一切又都改变了。改变这一切的不是别人,而是刘贺自己。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到最后,他这个“内定”的皇帝会有这样一个名号——“废帝”。原因是刘贺认为一切都已成定局后,可以无忧无虑,可以享受了。于是,他的两大“致命弱点”又展现出来了。一是游山玩水,长安城里山美水美,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和壮观,走不完看不够也摸不够;二是花天酒地,皇宫里有喝不完的美酒佳肴,有享不尽的美女,总之是温柔帐里乐不思蜀,石榴裙下醉生梦死。
他的亲信龚遂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是就连他也见不到刘贺的面,更别说进行“劝告”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贺的荒淫无道,霍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找来大司农田延年和车骑将军张安世进行了商议,三人商量的结果是,八个字:废此昏君,另立贤君。
霍光决定的事,自然没有悬念了,他马上召集了朝中二千石以上的重要官员来开会,先是回顾汉武帝对他托孤的事,众人听得昏昏欲睡时,霍光这才提到废帝的事上来,众人只听说过废后,没听说废帝,毕竟废帝不比废后,皇帝岂是说废就能废的?就在众人迟疑时,田延年突然刷的一声拔出寒气逼人的宝剑,厉声道:“先帝把幼子托付给大将军,现在刘贺不能胜任皇帝一职,众人如果不服大将军‘废帝’之命,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说着手起剑落,把椽木桌角砍为两半。
众人这才知道霍光是要玩真的,眼看不答应,就要血溅当场了,纷纷表态,一个字:服。霍光这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废帝书”,让众人签血书。众人哪里敢有拒签的。
搞定了朝中大臣,接下来就到上官皇后去“逼宫”了。结果毫无悬念,只有十五岁的小皇后,有什么主见呢?她见了众人的联名上书,再加上霍光的“威逼”,结果自然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事情到这里,大局已定,霍光也不再客气了,直接把刘贺请下了“皇帝”的宝座。然后发配他到昌邑去当一方之王。
废了“昏庸荒淫”的刘贺,看来汉武帝的孙子辈也是“后继无人”了,接下来,就只能从汉武帝的曾孙子辈来选了。这时,霍光充分发挥了民主的做法,进行了“海选”,意在选出一个“有德有道”的贤君。
就是这个“海选”,使一个叫刘病己的人浮出了水面。
推荐刘病己的是光禄大夫丙吉和杜延年。推荐原因是德才兼备。
霍光再征询朝中众人的意见时,众人都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霍光见众人以全票通过,马上把人选向皇后进行了汇报。
其实这只是个过场而已,事实上,刘病己入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大家也许对刘病己这个名字还比较陌生,如果我告诉大家他就是戾太子刘据的孙子,相信大家一定会很好奇:罪臣刘据的孙子也有资格能继承皇位吗?答案是肯定的。
当年戾太子刘据有个妾叫史良娣,生下了皇孙刘进。刘据共有三个儿子,为了加以区别,就以其外祖母家姓称刘进为史皇孙。史皇孙长大成人后,娶妻王翁须,生下了儿子刘病己。数月后,也就是汉武帝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巫蛊门”爆发,戾太子、史良娣、史皇孙、王夫人和这一家族的其他人先后遇害,只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刘病己保留了一条活命,被送进了监狱。
典狱官邴吉知道太子刘据比窦娥还冤,又见刘病己可怜,于是特地将刘病己留着没有杀。非但如此,邴吉在狱中挑选两位女囚做他的奶娘。
再后来有人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汉武帝命令处死所有犯人。结果只为汉武帝这一句话,内谒者郭穰深夜带兵去监狱执行格杀勿论的命令。但邴吉在这个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却给了郭穰一个“闭门羹”,理由是:没有犯死罪的人就不应该判死刑,再说牢中还关有皇上的亲曾孙,你怎么能轻举乱动呢?
结果双方僵持了一个晚上,郭穰只好悻悻回去向汉武帝将邴吉的军了,满以为汉武帝一定会为他做主,还他一个公道。然而,汉武帝听了,竟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于是,清醒过来的汉武帝撤销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就这样,刘病己奇迹般又躲过了一劫。
光阴似箭,等戾太子刘据一案平反后,刘病己已有五岁了,邴吉再一次把他抱上了自己的车座,送到了鲁国他的祖母史良娣家族寄居。史良娣的母亲贞君对这个可怜的孩子非常疼爱,不顾年老体衰亲自照料他的生活。邴吉还及时将刘病己已被赦免的消息上报给了掖庭宫廷官署。从此,刘病己的名字被
记在了宗室的族谱上,他的生活费用也全由朝廷提供。这时的掖庭令张贺,原来曾当过戾太子刘据的家吏,顾念主人的旧恩,对这位皇曾孙关怀备至。他用自家的私钱供刘病己上学。
刘病己虽是汉武帝的曾孙,但来自于地地道道的民间,他身世坎坷,为人本分,忠厚仁义,因此,他一经提名,众人皆称是。而霍光因为刘病己根基薄弱,易于操纵的原因,也是举双手赞成。
就这样,刘病己苦尽甘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七月,十七岁的刘病己改名刘询,被立为皇帝,是为汉宣帝。汉宣帝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在即位前受过牢狱之苦的皇帝。
他上任后“政教明,法令行,边境安,四夷清,单于款塞,天下殷富,百姓康乐,其治过于太宗(汉文帝)之时”。他与前任汉昭帝刘弗陵的统治被并称为“昭宣中兴”。
9、宣帝:安内谦逊攘外狠
“草根皇帝”汉宣帝因为在“民间大学”修炼多年,他时来运转神奇般地登上皇帝的宝座后,按照先皇遗留下来的惯例来了个祭祀宗庙。
整个过程里,大将军霍光骑着高贵的汗血宝马与汉宣帝“并驾齐驱”,成了贴身“护皇使者”。
这样的场面盛大庄严,众人无不称赞,唯有坐在舆中的汉宣帝非但没有体会到登基的美好感觉,反而深深地体会到了这样一个关键词:如芒在背。(《汉书·霍光传》:“宣帝始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
本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原则,上任后的汉宣帝马上对朝中官员进行了人事变动。他重用了两个人。
汉宣帝首先重用的人一个是老头,一个不折不扣的糟老头。他的名字叫蔡义。蔡义老到了什么程度了呢?如果按古人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九十耄耋,一百期颐”来看,蔡义则是属于典型的“耄耋”——已年过八旬。
但汉宣帝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姜还是老的辣。此时,正好老丞相杨敞没来由地就病故了,汉宣帝二话不说,就把蔡义提升为丞相,接着又封他为阳午侯。总之一句话,蔡义立马成了朝中的栋梁之才。
另一个是年轻人,年轻到了什么程度呢?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还处在“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阶段,但汉宣帝却不管这一套,立马晋升青年俊杰左冯翊田广明为御史大夫。
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人为霍光鸣不平了。这个空缺的丞相之位,再怎么轮也轮不到蔡义这个离“一百期颐”不远的糟老头来坐啊?难道我堂堂大汉就没有人才了吗?
众人有疑问很正常,但汉宣帝却很清楚,他之所以重用一老一少的蔡义和田广明,是想打压朝中实权在握的“一把手”霍光。众所周知,自从托孤五人组在汉昭帝时上演“内耗”战、导致上官父子被诛后,霍光实际上已成为朝中的“摄政王”,一切大权都掌握在他手里。
而刚刚上任的汉宣帝自然对这个三朝元老“敢怒不敢言”,但又不甘心这样一直做霍光这朵“花魁”的“绿叶”,于是,搬出了比霍光年龄更大、资格更老的蔡义来做“探测仪”,想试试霍光的反应。
事实证明,霍光就是霍光,面对汉宣帝的“投石问路”,他显得从容而淡定。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自然非等闲之辈。面对众人的“质疑”和“非议”,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反而笑着这样对众人说:“蔡义精通四书五经,而且还是先帝的老师,这样的人才难道不配当丞相吗?”而面对小毛孩田广明,他没有不屑一顾,而是谦逊地道:“时代在进步,现在各部门各单位都重视后备人才,田广明的上任说明我们国家后继有人啊!”
眼看立了一老一少, 霍光并不为所动, 汉宣帝还想再立一“老”——立结发妻子许平君为皇后。
当年“巫蛊门”,皇太子刘据全家被杀,当时尚在襁褓中的汉宣帝刘询被囚禁于监狱中。在这个危难之际,一个叫张贺的人挺身而出。
他曾经在太子府上当过“保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曾对刘询悉心照顾,使得这颗“皇种”得以保留下来。
光阴荏苒,转眼间刘询已长成翩翩少年。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老好人”张贺开始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劳起来。他本想把他的弟弟张安世的女儿许配给刘询,却遭到张安世断然拒绝。他认为刘询虽为汉武帝的曾孙,但此时只是庶民一个,根本不配娶他女儿。
“内部联亲”计划失败后,张贺充分发挥“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把目标转向了另一个人——许广汉身上。
许广汉原本是汉武帝的贴身卫士。有一次,也许是心血来潮,他拿了别人的马鞍放到自己的马背上,结果因“从驾而盗”罪被判死刑,后来动用了大量的关系才改判为宫刑。待到汉昭帝在位时,上官安联合燕王刘旦、鄂邑长公主等人谋反。东窗事发后,霍光派许广汉为“钦差大臣”到上官安府中搜查证据,这件事如果办好了,许广汉将“前途无量”。然而,许广汉却辜负了霍光的期望,因为办事不力,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许广汉的命运是悲惨的,他的女儿许平君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十四岁时就许配给欧侯氏为“童养媳”,然而,还没等她成人,丈夫便来了个“病逝”。也正是因为这样,原本就落魄的许广汉正在为“闺女未嫁夫先死”发愁时,听说张贺为皇曾孙来提亲,当即拍着胸脯就答应了下来。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被老婆泼的一盆冷水给浇熄:“我曾为女儿卜卦,说女儿将会大富大贵。皇曾孙是叛逆之后,若把女儿嫁给他,我们还能有什么指望吗?”
“生活就像是潮水,时涨时消。当你迎向它的时候,它悄然而退;当你离开它时,它又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世事难料,贫富难定,一切随缘吧。”许广汉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一向“妻管严”的他这回竟然强硬了一回,执意让女儿嫁给了这位落魄皇孙。
“只羡鸳鸯不羡仙”,婚后小两口两情相悦,琴瑟相和,羡煞不少人。也正是因为这层患难的关系,当落魄皇孙时来运转登上皇位后,许平君便成了皇后的不二人选。
然而,这只是汉宣帝一相情愿的想法,要想立许平君为皇后还得经过“摄政王”霍光的同意。
而霍光此时心目中的皇后候选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女儿霍成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霍光这样做也是出于巩固自身地位考虑的。
一场PK大战即将上演,汉宣帝也不含糊,立马来了个“亮剑”,他对身边的侍者说:“朕当年寒微时的佩剑在哪里,去为朕取来。”
众臣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汉宣帝这是表明自己不弃糟粕之意。
于是乎,大家争先恐后地上疏请求册立许氏为皇后,场面甚为壮观。
汉宣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故意推托了几次后,最后只好假装勉为其难地册立许平君为皇后。
这一回合的较量,因为汉宣帝先发制人,而且使用的是暗招子——“化骨绵掌”,霍光猝不及防,还来不及出招就败下阵来。眼看生米已煮成熟饭,他心里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选择了沉默。
沉默归默认,但沉默也是爆发的前奏。果然,当汉宣帝想得寸进尺地再立许平君的父亲许广汉为侯王时,霍光选择了“爆发”,他站出来,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不同意。搬出来的理由是汉高祖刘邦的经典语录:“非刘氏宗亲不得封王,非有功之臣不得封侯。”补充理由是:“许广汉已经是个废物(和司马迁的遭遇一样,受过宫刑),这个侯爷他当不合适啊!”
由于霍光的阻挠,汉宣帝不敢“霸王硬上弓”,作出了让步,封许广汉为“昌成君”了事。
按理说事情到此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然而,通过这两件事一闹,霍光不干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对汉宣帝上了一道菜,一道口味很地道的菜——炒鱿鱼。
接到霍光的辞职申请,汉宣帝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吃惊,第三反应是心惊。震惊是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霍光会主动要求职辞;吃惊是因为是他也被霍光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心惊是因为他的心里被一种叫恐惧的东西所代替。对于雄心勃勃的汉宣帝来说,霍光的主动“让贤”本来是再好不过的事了,然而,他也明白霍光这是对他这个“草根皇帝”做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举,目的同样是以退为进的“投石问路”。刚上任的他,皇位都还没有坐热,如果没有霍光做后盾,只怕离“废帝”的日子不远了。
于是,汉宣帝马上召开了一次“庆功会”,结果霍光作为首要功臣增添食邑一万七千户,车骑将军张安世食邑一万户;此外列侯填充食邑十人,新封侯五人,赐爵关内侯八人。总之,一句话,老一辈执权者皆大欢喜。
非但如此,汉宣帝为了稳住霍光的心,还给他吃了这样一颗“定心丸”——凡事先“请示”霍光,然后再呈上来。说白了,就是大臣有事要向皇帝汇报,必须先到霍光那里拿张“通行证”,方有上疏的机会。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汉宣帝用这样自我“牺牲”的办法成功地“稳”住了霍光。然而,内政搞定后,他依然眉头紧锁,原来他马上面临来自外来的压力了。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汉昭帝突然“病入膏肓”,一直蓄势蛰伏的匈奴却开始“起死回生”,他们对乌孙发出最后通牒:交出公主,断绝与汉朝的一切往来。
乌孙国王翁归靡回的话很含蓄,但意思一点儿也不含糊:想要我乌孙和汉朝断绝关系,对不起,我做不到。
果然,匈奴壶衍鞮单于接到翁归靡的回话后,表情是:怒,大怒,非常怒,怒不可遏。于是,他开始行动了,派军以车师国为“跳板”直捣乌孙腹地,并且先后对乌孙东部的恶师(今新疆乌苏市一带)和车延(今新疆沙湾县一带)进行了赤裸裸的侵略。
乌孙有难,公主不能袖手旁观。毕竟乌孙也算是为了汉朝才遭到匈奴报复打击的。然而公主没有料到,她发出的如雪花般的求援信,结果却只有一个: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孤立无援的乌孙只好自力更生,进行了艰苦卓绝的自我保卫战。
事实证明,他们的坚持并没有白费。从汉昭帝的英年早逝到汉宣帝的神奇上任,汉朝内部的风云变幻是远在他乡、翘首以盼的公主无法知道的,但她唯一坚信的就是:娘家人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果然,汉宣帝上任、接到公主的“求救信”后,立马召来霍光,和他进行了紧急商议,最后达成如下共识:抗匈援乌。
10、反乌:有英雄也有公主
本始二年(公元前72年),这是一个秋风瑟瑟、秋叶满天飞的季节,汉朝出兵十六万,分五路讨伐匈奴,具体部署如下:
第一路: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祈连将军,率四万多兵,目标西河。
第二路:度辽将军范明友,兵力三万,目标张掖。
第三路:前将军韩增,兵力三万,目标云中。
第四路: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兵力三万,目标酒泉。
第五路: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兵力三万,目标五原。
与此同时,派校尉常惠到乌孙亲自去主持战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以说,汉朝对这次“抗匈援乌”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制订详细的作战计划。多年的交战,使匈奴对汉军的恐惧已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地步。因此,听说汉军浩浩荡荡地开过来时,他们充分发挥“不羞遁走”的优良传统作风,赶紧进行“迁徙鸟举”,跑得远远的了;军民连同牲畜一同转移到了号称鬼见愁的漠北。总之,一句话,匈奴对付汉军的办法很实惠:坚壁清野。
五路汉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塞外,结果不见匈奴一兵一卒,只见到了满眼的残枝败叶,吃找不到吃的,穿找不到穿的,只剩下望穿秋水般的期待。然而,踏过一山又一山,涉过一水又一水,走过一程又一程,除了遍地的落叶更多更浓更密,呼呼的秋风更猛更冷外,一无所有。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路军祈连将军田广明率先来了个“打道回府”。他毕竟年轻见识短,原本以为,与其这样没有结果地在别人的地盘上耗下去,不如早点回去的好。
然而,事实证明,他这一退便成了人生的“滑铁卢”。霍光本来就对汉宣帝一手打造的“后起之秀”田广明恨之入骨,此时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马上就以“临阵脱逃罪”把田广明送上了断头台。
随后退兵的田顺原本以为跟着“田家人”的屁股后面走总没有错,结果看到走在他前面的田广明倒下后,这才慌了。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关键时刻他静下心来对“何去何从”进行了全面的思考和分析,结果得出这样的结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于是他马上给朝廷打了这样一个小报告:俘虏大量匈奴士兵而归。(其实充其量只抓到几个老弱病残的匈奴人而已)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面对田顺的“忽悠”,霍光一点儿也不“含糊”,派人一查就水落石出了。犯了“欺君罪”的田顺,很快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知没有好“下场”的他,以挥剑自刎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如果范明友、韩增、赵充国三人知道最先打道回府的两位田氏将军已身首异处,打死也不会再撤兵的。然而,当时的通信条件并不发达,等知道情况不妙时,三人已是人在汉朝境内,别无选择了。
然而,这一次霍光并没有斩他们的头,也没有革他们的职,只给他们三个来了个“记过”的处分。霍光“开恩”的原因是,汉宣帝亲自出面为他们三个说情。汉宣帝是这样说的,枪打出头鸟,现已严惩了田广明和田顺,再诛杀下去,只怕非但起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反而引起朝中人心惶惶。既然皇帝都开口了,霍光顺手推舟对他们三人从轻发落。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在五路大军相继无功而返、霍光自感颜面尽失时,不起眼儿的校尉常惠却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原来,自从乌孙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后,匈奴没有再客气,直接就付诸武力了。匈奴右谷蠡王原本以为拿下小小的乌孙只是小菜一碟,却不想他们这种赤裸裸的侵略方式,引起了包括乌孙国王翁归靡在内军民的愤怒和殊死反抗。结果,以王者之师著称的匈奴右谷蠡王大为光火,发誓不踏平乌孙誓不收兵。
而常惠的到来,使得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乌孙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在这位“军事顾问”的主持下,乌孙王翁归靡率军在一个漆黑的夜里,袭击了毫无防备的匈奴右谷蠡王的王廷老巢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草原一带)。结果匈奴败得很惨,不但无数匈奴人被生擒,连壶衍鞮单于的叔叔、嫂嫂、女儿等亲眷都成了俘虏;斩杀和俘获的匈奴士兵达四万人之多;另外还有七十多万头的马、牛、羊等牲畜也成了乌孙的“战利品”。
正是因为这样,获胜而归的常惠得到了汉朝上上下下的热烈欢迎,而他也马上得到了这样的嘉奖:长罗侯。
匈奴“大意失荆州”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在汉朝撤军后,壶衍鞮单于亲率数万骑兵扑向乌孙,进行了残酷的“复仇之旅”,大肆掳掠一番而回。
都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呛到,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壶衍鞮单于显然属于这种倒霉的人。因为就在胜利而归的途中,天公开始发威了。先是不作美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风里来雨里去,这对强悍的匈奴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然而,雨却越下越大,变成了倾盆大雨,大有绵绵不绝之势,让人无法前行。最后,雨终于停了,天空中却飘着一团一团的东西,这东西盖到哪里白到哪里,原来下雪了!
雪,小雪,中雪,大雪,暴雪。这一场雪不但比以往任何一年的雪都来得更早一些,而且是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雪。这让跟雪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匈奴人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天灾。
暴雪之下,缺衣断粮,死,是必然;活,则是奇迹。结果,经过暴雪洗礼,匈奴士兵幸存者不到十分之一,可谓惨不忍睹。
眼看老天都在帮忙,乌孙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马上联合了先零和乌桓,三国联军乘机围剿匈奴,结果,匈奴大败,人口损失十分之三,畜产被掠十分之五。
经过天灾人祸的洗礼,匈奴国力被极大削弱,各属国土崩瓦解,从此一蹶不振。至此,当年汉武帝“断匈奴右臂”的战略计划,通过近半个世纪的不懈经营,终于奇迹般地成功实现了。
乌孙击败了强大的匈奴,这让公主的威望在乌孙空前高涨。翁归靡审时度势,立即上疏汉朝,请求为自己的长子元贵靡再迎娶一位汉家公主,进一步加深汉朝与乌孙的友谊。汉宣帝与大臣商议后,决定遵照翁归靡的意思,封公主的侄女刘相夫为公主,让她继续为加强乌孙和汉朝的交往和友谊而努力。
也许是细君公主和公主表现得太好了,汉宣帝本着嫁出去的公主都是“凤凰”的原则,在嫁公主之前,先进行了紧急“充电”,让刘相夫在长安上林苑居住,学习乌孙语言习俗,为成为未来新的乌孙国母做准备。等公主能说出一口流利的乌孙语后,才派遣浩浩荡荡的队伍隆重地护送公主出嫁。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和亲队伍刚刚抵达敦煌,喜气马上就被乌孙国内传来的噩耗所冲淡了:翁归靡病逝。
公主接到噩耗后先是一惊,随即恢复了平静,我嫁的不是翁归靡,而是他的儿子元贵靡。老子死了,儿子正好可以继承王位,她到了那里也就是王后阏氏了,于是接着前行。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乌孙的贵族们打碎了。原来这些贵族在翁归靡病逝后,发动了宫廷政变,废掉翁归靡的长子元贵靡,推举前任国王军须靡与匈奴公主所生的儿子泥靡为新国王。
公主此时已出了关塞,听到消息,傻了眼。泥靡现在成了国王,那她现在去乌孙,嫁的人不是元贵靡而是泥靡了。
泥靡为人狂妄暴戾,号称狂王,本着“舐犊情深”的原则,自然亲近匈奴敌视汉朝。因此,他成为乌孙之王后,等于“剽窃”了乌孙所取得的成果。这是汉朝无法接受的。
因此,就在公主不知道何去何从时,汉朝却上演了一出“悔婚”的闹剧,立刻召公主回朝。
接到娘家人签发的“悔婚证”,公主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她毕竟受汉朝恩惠和教育多年,没有为“悔婚容易,台阶难下”发愁,而是在思考着汉乌友谊问题:新上任的乌孙国王泥靡,没有娶到汉朝公主会善罢甘休吗?汉乌友谊会不会因此而断送呢?
很快,公主作出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遵从乌孙习俗,嫁给泥靡。本以为牺牲一个人的幸福,可以换来汉乌两国的长治久安,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她一相情愿的想法。
公主嫁到乌孙后,虽然“忍辱负重”地为泥靡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鸱靡,但泥靡并没有因此就对汉朝的态度有半点儿改观,反而实行赤裸裸的“亲匈”政策。
面对泥靡的倒行逆施,为了不使自己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公主没有做“沉默的羔羊”,而是决定爆发:刺杀泥靡。机会终于来了,一次汉宣帝派汉使来乌孙,进行正常的双边会晤后,公主以“娘家人”的身份留汉使在乌孙常住下来。
在旁人眼里,公主留汉使在乌孙多住几天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但谁也不会料到这背后竟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这一天,住了很久的汉使提出回国,出人意料的是公主这一次突然变得慷慨大方起来,没有半点儿再留的意思,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如果真的要走,请让我召国王来,为你们举行一次欢送宴吧。
汉使要回国,公主盛情相邀,泥靡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然而,他没有料到,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摆下的不是欢送宴,而是“鸿门宴”。席间,觥筹相错,就在泥靡被感动得泪水和酒水混为一体时,一道耀眼的寒光惊醒了他,出于本能反应,他把身子侧向了一边。
汉使蓄势待发的一剑就这样偏离了泥靡的心脏,而负伤后的泥靡爆发出匈奴人本性中特有的强悍,并且来了个“不羞遁走”。
鸿门宴的结果往往是注定没有结果的结果,至此,公主与泥靡不再是面和心不和了,而是彻底撕下面具,开始兵戎相见。
泥靡迅速带兵将公主和汉朝使臣包围在乌孙都城内。公主毫不惊慌,带领侍卫坚决抵抗。就在泥靡和公主僵持不下时,接到密报的汉宣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关键时刻还是看霍光的表现吧,他当机立断,作出如下果断决定:将参与刺杀的汉使押回长安斩首,派使臣张翁前往审理此案。
霍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名义上安抚泥靡,暗中却是支援公主。目的只为一个:和解。
应该说霍光的策略还是对的,但这次却派错人了。张翁接到任务后,马上就赶到了乌孙,然后以“钦差大臣”的名义拿下了参与刺杀的汉使。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张翁如果就此解决汉使,或者能以最快的速度保全公主。然而,这个钦差大臣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他认为既然要诛杀汉使,公主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于是就在战火纷飞的乌孙城里,冒着枪林弹雨,来了个公开开庭。开审的结果是公主有罪,而且是罪大恶极、罪不可恕。
公主没有和张翁争辩,而是派人立即上疏汉廷。霍光眼看张翁如此“不明事理”,气得脸都绿了,马上将张翁召回国来。可怜的张翁还以为自己的表现定然可以得到朝廷的赞许,加官晋爵自然不在话下。
哪知,回去后等待他的却是砍头的厄运。
按理说,趁着张翁的瞎搅和,泥靡应该大举进攻才对,然而泥靡却像受了潮的哑炮哑火了。原来,就在这个节骨眼中,泥靡的同胞兄弟乌就屠却主动站出来为公主来“解忧”了。他趁着乌孙国一片混乱的时候,用鲜血教会了泥靡这样一个关键词:兄弟相残。没办法,国王的位置只有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乌就屠发动政变,干掉泥靡后,自立为国王。乌就屠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他发出这样的政治宣言:大家不要慌,匈奴将派兵来平乱。至此,乌孙国中亲匈奴派全部归附乌就屠,他们与集结于边境的汉朝西域都护府大军紧张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时势造英雄,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个女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整个乌孙的局势。这个女人名字叫冯嫽,是公主的一个侍女。
冯嫽虽然出身卑微,但却知书达理,能言善辩。她陪公主到乌孙后,不久就被显赫的右将军看中,娶其为妻。嫁为人妻的冯嫽因为才华出众,受到了众人的尊敬,被乌孙上层乃至西域各国贵族尊称为“冯夫人”。她与解忧在宫廷内外互为掎角之势,相互支持。她在出现危机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以使节的身份斡旋于西域诸国之间,化干戈为玉帛,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此,关键时候,冯嫽自然不会撒手不管。只见她一介女流,毫无畏惧地直奔乌就屠的营帐而去,利用丈夫以前与乌就屠“铁哥们儿”的关系,亲自去劝说乌就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以三寸不烂之舌,对乌就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正反剖析,陈述利害,并以汉朝强大的军事力量为后盾对乌就屠施加压力,说乌孙对抗汉朝是鸡蛋碰石头,无异于自取灭亡。匈奴便是前车之鉴啊!
是啊,连强悍的匈奴都不是汉朝的对手,我们小小的乌孙对抗汉朝的结果只怕只有一个悲惨的结果啊!最终,乌就屠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颅,在表示不再反抗汉朝的同时,愿意主动退居小王,立公主的儿子元贵靡为大王。